【伍冬陆夏】岁岁年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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✨不是建议,是真的必须先读前文,才能看得懂这一篇
✨必读前文☞ 《年岁》
大人他......
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梦里,有他的余生。
我至今都还不时会想起,大人回来的那一个晚上。
南方暴乱的战事忽起,他走的时候那样急。
一去,下一封家书,已是一月以后的事情。
我每天都在等着。
等到了围困、等到了突击、等到了粮缺、等到了告捷......等到了各式各样从营中或前线传回来的战报,就是没有等到他回来的消息。
直到那一夜。
满城庆贺,平乱终了的欢腾中。
火把映着的马蹄又快又急,同岑福低声嘶哑的呼叫、以及用力敲响大门的手劲一起,几乎都要淹没在京城长街鼎沸的人声里。
他回来了。
一身的伤,里外三层包裹的绷带上全渗着血。
那么多的血啊。
真是看一眼都觉得疼。
大人却没有吭一声。
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。
只是闭着眼。
甚至不知道,他已经回到了家。
“今夏。”
“今夏?”
“今夏!”
是大人。
我端着手中略烫的水盆,赶紧小跑过去,一脚把房门踹开,往里看时。
果然,他又是一副掀了被子预备要下床去的模样。
我瞪着他,鼻子能有多皱就有多皱、眉毛能拧多紧就拧多紧,直接走到他跟前,铜盆重重一放,叉起腰来,凶巴巴地问。
“你想干嘛?”
他像个学堂里被逮住逃课的孩子,侧着头,转开眼,不吭声。
我大步迈到床前,生气地用力指了指他撂开的被子,还故意将被铜盆烫红的双手举到他面前扬了扬,“姨说了多少次!你是外伤连着内伤,休息!!必须休息!醒了也得休息!!我就走开这么一小会儿,去打水回来给你擦身子,你就不听话了?”
大人又再侧了侧脸,好像不太敢看我的样子。
最后也没说什么,只默默将自己塞了一半进鞋里的脚、重新放回到床上。
“这才乖嘛。”我笑了。
将他的枕头立起来,扶着他靠进内榻,把被子细细掖好,又趁机捏了捏他重新养出了点点软肉的脸颊。
那久违的温厚的手感,总让我想起当年陆八岁可可爱爱的模样。
大人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。
倒没有跟着就把眼睛瞪过来,只是轻轻地将我的手抓住了。
轻轻抓住、放下,一手轻轻地握着,摊开我的掌心,又轻轻放在他的另一只手上。
“怎么了?”我坐下来笑问。
“都红了。”他低着眼回答。
我便故意闹他,“是啊,那铜盆装着热水,又重又烫的,我怕大人有伤不好洗澡,又怕大人带伤洗澡易得了风寒,特地多加了两瓢热水端才回来的,可谁知道啊~~有的人,不爱惜自己就罢了,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,盯少一眼都不安份.......”
然而话还没有讲完。
他轻轻的手忽然使力,向后一扯。
我就整个人都撞在了他的身上。
这次我才是真生气了,声音都急了起来,“大人你干嘛?!才说身上有伤呢......”
但是大人只管把我按住。
他的眉额压得有点低,用一种似乎委屈又抱歉的目光看着我。
包扎的绷带还未除尽,他环着我的臂却又一次执拗地用力,不知怎的,竟将我整个人都抬进了他的怀里,就拥在他的胸前。
——像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。
大人用微热的唇贴着我皱紧的眉心,替自己辩白般说道。
“今夏,我心疼的。”
自从大人从伤重的昏迷中醒来,有好长一阵子,他一直都是这样。
变得像个孩子似的。
总是要抱着,要哄着,要陪着。
打不得,骂不得,不能说他一句重话。
有时就连开一个玩笑,他都会低着那双眼,幽幽怨怨地看过来,叫本该训话的人都忍不住要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才有错在先。
为此,我去问了菱姨好几遍。
可姨都只是说,“陆绎昏迷了整整两月才醒,失去意识这么久,人的精神状态难免有影响,他只是最近会比较依赖身边的人,等过阵子回过神来,就好了。”
可我总是不信。
大人一向是内敛的性子,心思又多又沉,若只是少了些安全感,何至于此。
菱姨见我不说话,又问,“那不若你再跟我讲讲,他还有哪些地方不一样?”
我却没有忍住,一下子就烧红了耳尖。
菱姨哼着鼻子看看我,也就不再问了,只说道,“去吧,记住我吩咐的,再好好喝一个月的汤药便是。”
“哦。”
我捂住自己的耳朵,边用蒲扇扇着小炉里的碳火,点了点头。
大人的药每日要喝四回。
一日三餐的饭后,还有睡前。
这么又养了大半个月后,他每餐的吃食也就没有太多需要忌口的了。
伤口的痂皮大多掉落以后,沐浴、穿衣之类的基本也能由他自己料理过来。
为此我也省了不少事,但秋凉后,我还是会准备好衣物、在浴间的屏风后等着他。
等他带着氤氲着满身的水汽从屏风后走出来,皮肤和发间都还黏着热水的余温,就赶紧冲过去,将大人里三层、外三层地用透气舒软的衣衫包裹起来。
每晚如是。
可他总也不知道配合一下,双手圈着我,就只管将热气蒸腾的脸抵在我的额上。
从喉咙底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声,“嗯......”
“嗯什么?”
我总是被这声调哼得脸上发烫,还得费劲地撑着他的身体,替那高过我许多的身板擦拭着洗湿的脑后和颈背,只能偶尔抱怨着,“大人这次养病,可是把人都养懒了,从前那个伤才刚好便赶着下地练武功的大人,如今可不知去了哪里?”
他听了这话,像是不乐意了,耍赖般就整个人都赖了上来。
也不管那扣子扣到一半的寝衣下,全是被热水烫暖的体温。
环在我腰后的手臂一收,将脑袋整个都埋进了我的侧颈,几乎是把呼吸送进我的耳窝里问,“伤好得慢些,我陪你陪得久些,不好么?”
“好......我也没说不好啊。”
我被抱得踮着脚尖,贴在他身上,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,“大人你先放开我啦。”
但他竟边把手臂收得更用力,边用与那低沉的嗓音极不相称的语气,冒出来一句。
“疼。”
我直接被错愕到愣在当场。
不知该笑还是该气,大人这又是打哪儿新想出来的招数,只能笑着又再拍了拍他,“疼什么...!我可问过菱姨了啊,你好得差不多了!过些天还要将遇儿和进儿接回来,你这撒娇的样子若是被他们看了去,大人为人父亲的威严何在啊?”
可谁知。
话音才刚落,我整个人便被他腾空抱了起来。
大人将我直接丢到榻上的时候,是一脸的不快,眉心紧蹙着,像只吃人的老虎般压下来,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,“大人你...你别!!你还在吃药呢!姨说了的!这...这个月不行,你不能剧烈运动......”
他却像听不见人话似的,那粗粝的指腹顺着锁骨直接摸进了衣领,带着湿气的热息就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。
我被碾得一阵头昏脑胀,良久以后,好不容易才听得他渡气一般一句句地在问。
“还嫌我懒着不动吗?”
“唔......”我试着摇了摇头。
“还盼着我的伤赶紧好吗?”
“唔唔...!”我被迫摇了摇头。
“还急着接遇儿和进儿回来吗?”
“唔......?”我顿了顿,然后自觉地摇了摇头。
大人这才肯放开。
但我只觉得嘴唇都被啃得生疼,一把抓过被子,翻过身去不理他。
他也无所谓,自己挪到被子的另一头去,掀开往里一钻,还是从身后抱了过来。
我撅着嘴警告,“你别啊。”
“知道。”
他马上又变得安份起来。
那搂着我的手在肩上轻轻地拍着,说这话的时候,还不忘替我掖了掖被角。
——好像我才是被照顾的那个人。
大人的怀抱,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,暖得人只想窝在其中入睡。
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那受过万千刀枪的人,便是喜欢在我面前装相,又何曾有过这般耍赖撒娇的模样。
“大人?”
我摸了摸他的手,还是转过身去面对着他,手背在他的额上贴了一下,“你不会真的有什么不舒服吧?姨说你这次带着内伤,要是真没好,明日我们......”
而他看着我絮絮叨叨的脸,眼神忽却有些恍然。
恍惚地伸出手来,恍惚地用指腹抚了抚我的眼下,恍惚地、像隔着千山万水,从我眼里寻着另一处遥远的时光。
恍惚般,喃喃地说道。
“时日还长......想留住命,就得留住伤。”
他的眼睑低垂,声音很淡很淡。
我没有听清,“什么?”
又或者。
我其实是听清了的,只是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大人就又愣了愣,没有再说了。
笑着将我的脑袋揽入他的颈弯,仍是在眉心上一吻,轻轻地拍起我的背来。
约摸冬至快到的时候,大人的伤已经大好了。
他的面色重新变得饱满,目中的光彩也再次炯然。
菱姨来看了数次,把脉时的眉眼越来越宽慰。
但我还是不放心,逼着丐叔、把大人带进房中细细将骨骼关节皮肉都检查了一遍。
结果他们都说。
大人的外伤痊愈,内伤也复原;剩下的,只须恢复日常锻炼,便与伤前无异。
我这才算是大致放下了心。
是的。
大致而已。
我知道,大人这次受伤归来后,有些不一样了。
他依旧每日晨起早练,公务也很快重新上手,渐渐忙碌如常。
可是,又不如常。
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。
像是他牵着我的手,有些太过珍重了。
又像他抱着我的臂,哪里又太过温柔。
那不是他以往一向的亲近。
更像是......
若他不时时这么做,好像......就不能确认眼前的人,真的是我。
而且,大人还多了些从前没有的习惯。
每夜入睡以前。
他不再只是把我搂在肩前而已。
他会细细地用手指摸着我的脸,一眼眼地看。
那动作很轻。
指腹时而划过额间和耳前的碎发,感觉痒痒的。
痒得让人有些心疼。
大人却也没有别的话,只是看着我,浅浅地笑着。
若我被看得不自在了,逗着他问上一句。
“好看吗?”
他便会像是听不懂玩笑话一般,认真地朝我看过来,回答我说,“好看。”
那种赌咒发誓一样的肯定,让我一时有些想哭的感觉。
于是他就又慌了。
赶紧再向我抱了过来,用几乎是自责的语调对我说道,“好了好了,都是我不好,怎么就哭了呢?”
但其实,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。
只是觉得大人不一样了。
哪里不一样,又说不上来。
那种滋味叫人难受,我怕他心里藏着什么。
我怕我不能与他分担。
可我也只能睁着眼睛撒谎,“胡说,我才没哭呢。”
“好,没哭就没哭吧。”
大人用手抹了抹我的眼角。
指尖拂过眼睛的附近,他的目光一闪,轻轻凑了过来。
微烫的唇就这么熨在我的眼下。
我跟着笑起来,“大人,是怕我长了皱纹不好看,要替我熨平吗?”
他听了这话却是定了定。
有一瞬的失神,良久以后才道。
“长了皱纹也好,浅浅几道,我就更能认得出你了。”
菱姨后来说,大人的变化,或许跟心理有关。
她建议我去问问看岑福,还有其他先前与大人一同随军的人,怕是战场上有什么刺激,才把他的心给困住了,困在了一片莫名的阴影之下。
我当时没有回话,只是默默点了点头。
我心里明白得很。
大人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,沙场里那些生死冷酷的翻覆伤不了他。
他早就看惯了人间的残忍。
也是那些残忍,才让他更望得见清明,所以,才成为了现在的大人。
我还知道。
他正在一个人偷偷地害怕着什么。
可也正因为他是那样的一个人啊。
一个在满身血污中睁开眼,还会想着要洗净一身的腥气,才能伸手拥抱我的人。
我实在无法想象。
像他这样的一个人,害怕的究竟会是什么?
可菱姨的话,也不是全无道理。
都说心理的刺激,需要靠情绪来舒缓。
那么,多带大人出去转转,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我想想也是。
这世上总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、好玩的地方,好山好水、好城好镇、好吃好喝,还有世上最好最好的大人,可不能辜负了。
刚好,圣上此番恩旨。
念大人这次参战功高、也伤重,给了足足三个月的休整。
于是我拉着他的手,撒娇耍赖、约法三章。
我不再于他白日里府上办公时,嚷嚷着叫他休息。
可每日,酉时的饭后或饭前,他必须得牵着我的手,同我一起出门去转转。
“转转?”
大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和袖子,在我的手里被甩得一晃一晃,“京城就这么大的地方,袁捕头职责所在,巡了这么多年的街,还想去哪里转?”
“这一层大人就不必担心了。”
我竖起拇指在自己的胸前一比划,“说到吃喝玩乐嘛,我是什么人啊?——袁今夏啊!!”
原本,我就是故意摆出那一副嘚瑟的小样儿来闹给他看的。
可没想到,大人看着我的样子却像十分的喜欢,怔愣了好一会,就笑着答应了。
后来事实证明。
我夏小爷一切的嘚瑟都是有理有据的。
京城的确只有那么大的地方,但我就是有法子给大人他转出花样来。
就好比方说。
城东的佛齋庵,我知道哪家后厨偷偷放了荤油做饭。
城西的纸鳶铺,我晓得哪家后院还卖着被禁的书画。
城南的绸缎庄,我能买到老板私藏在箱底的异域装。
还有城北的堂子里,总住着一群活得艰苦,但日日都欢天喜地的孩子们。
我平日闲时也常常会去那儿。
那是我最初因为饭吃得香,便被娘亲一眼挑回去养的地方。
堂子里的孩子与我很亲,后来嫁给大人,手上也宽裕了,我就时常带着糕饼果子、玩具书本、新衣新鞋之类的,来看堂子里的孩子们。
可那一日,大人实在有公务走不开,我又与孩子们约得早。
于是便说好了,让他办完事就直接到堂子里来接我,再一起陪孩子们玩上一会儿,等入夜,回去的路上刚好还能去大杨的山晨居里蹭饭。
只是那一天。
大人不知怎的,忽然就不高兴了。
我还记得。
那是个起风的阴天。
他来的时候,天已有些暗。
正是冬日的午后,堂子里的外院老树被吹得沙沙作响,枝头在风中晃动着,远远地看来,像把堂子的院室笼进了某处的山林一般。
那个时候,我正带着孩子们在内室里玩。
三丫头的小木马坏了,我蹲在地上,一边哄着她,一边拿着木槌给她修木马。
今年刚开始学字的小胖墩则粘着我,把笔墨纸砚铺在了旁边的小桌上,札着马步似的在练字,时不时地,还嚷嚷着让我给他看一看。
那孩子小,规矩却学得机灵,偶尔,还喜欢装着小大人的样子,称呼我一句。
“陆夫人。”
就是那个时候,大人他来了。
他就站在门前的正檐下。
一动不动地看着我。
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。
我从未见过他有那样的表情,好像下一秒就能放声痛哭一般。
他直接就丢下手中的东西,朝我冲了过来。
没有跟孩子们打招呼,也没有讲别的话。
只是一把拽住了我的手,把我从孩子们以及满地的木玩书本中拽了出来,用很急很慌,又近乎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,说。
“我们回家。”
那天晚上,是许久未有的亲密。
独属于我和他之间,旁人不能参与的,秘密的交换。
真的许久未有了。
其实说起来,大人那时的身子早就好了月余。
他除了晨练,还给自己多加了晚练的时间,精力与精神早已经恢复。
可那么长的时间里,他都不曾再像往日那般触碰过我。
只有温柔的拥抱,眉心的一吻。
还有睡前反复的凝望后,渐渐融在一起的呼吸。
——直到那天晚上。
他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。
回到了与我刚成亲后的那几年。
回到了遇儿和进儿都还未出生以前。
回到了他在我面前从不加遮掩的肆意和轻狂。
一遍遍地抱着我的身体,一遍遍地念着我的名字。
指的触感,掌的形状,体温像火一样烫,他要把我烙在他的身上。
横冲直撞。
却没有一点点的疼。
只有攥住人心的痒。
我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。
他却停了下来。
只松开一隙的怀抱。
他的手臂锁在我的腰背上,手心落下,是我一侧温热的脸颊。
仿佛在确认着什么。
大人的目光耳语般喃喃,在他散落的呼吸中微微闪动着。
纠缠顿止。
我被身体到内心深处的空虚一时支配,有些不知所措地朝他去看。
伸手摸了摸他的脸。
“...大人?”
他却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一样。
我看见了。
我看见他的喉头剧烈地翻滚了一下。
我看见他吞下去了万语千言。
他望着我的脸,像望见了某个终于找回来的人。
以及所有,我曾与他共度的细碎和曲折的时光。
他的眼中有岁岁年年。
是我早就说好了,要陪着他的。
“今夏?”
他轻轻唤了我一声。
我好像忽然就明白了。
明白了他的害怕,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,他到底在确认些什么。
我伸出双臂,抱紧了他。
将大人的脸埋进左边的胸口。
我的心就在那儿,那是我身上最暖最暖的地方。
而大人的后背一点点地颤抖起来。
像个孩子一样。
一点一点。
他在我的怀里哭出了声。
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哭声,像能抽空人全身的力气,像把呼吸全都搅乱。
极轻极轻,全是隐忍。
终于宣泄,又不舍得我为他心疼。
我是真的明白了。
所以就这样......
就这样许久以后,我才轻轻用手,将他慢慢平复后的脸捧了起来。
那一双好看的眼,就这么望着我。
没有说话。
我低下头去,将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呼吸之间。
“别怕。”
我对他说,“大人已经回来了,我已经等到你了啊。”
后来那天晚上,大人终于告诉了我。
在那些因受伤而昏迷,感觉不到时间的日夜里,他曾经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梦里,有他的另一个余生。
那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。
安静的山,安静的村子,安静的时间慢慢地在流淌。
只是在那个梦里,他忘记了一个人。
不仅仅是那个人。
他还忘记了自己,忘记了自己曾与她相关的所有的事。
像一个全新的生活。
重新的开始。
没有罪责重担,没有刀光剑影,没有诡谲朝堂。
那样的生活或许是他憧憬过的。
可偏偏在那个梦里。
他就是忘了那个人。
——可他又好像是记得的。
所以。
他娶了一个,和那个人很像的妻。
热心,温暖,性子急又爱笑,笑起来很好看,害羞的时候连耳尖都是红的。
他用自己彷佛曾经爱过谁一样的方式,爱着她。
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儿,活泼伶俐,十分的讨喜。
刚好,也和那个他已经忘记了的人,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。
可是明明。
梦里的他,早就已经忘记了那个人的啊.......
“然后呢?”
听到这里时,我就枕在他的肩上。
怀抱轻贴着大人的胸膛,能感觉那有力的心跳,一声一声,敲进我心口的柔软。
我轻轻地问着,“后来怎么样了?你忘了的那个人,有去找你吗?”
大人沉默了一阵。
终于咬着牙关,点了点头。
他没有看我,却把我搂得更紧。
紧紧地沉默了许久。
久到我似乎能看见那个梦境。
看见在那个很长很长的梦里,那一个他从不敢说起的结局。
那一个没有我的余生。
那必定,会是一片安静而美丽的山林吧。
山林里,会有一个双目干净得似不曾见过血腥的大人。
他有一个深爱的妻,还有一个心爱的女儿。
然后某一天。
山里迎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。
他们和客人一起,共度了一段快乐又美好的时光。
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客人便离开了。
那以后,又是许许多多年过去。
在某日或某夜,一杯山间清茶的余暇里。
或许,他还会再和妻女们说起,从前那一回事。
说起那一年。
那安静的山里,曾经来过一个,他们很喜欢的客人。
......
......
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哽咽。
我只能搂着大人,将呼吸藏在他的颈间。
感受他的脉搏也在微微颤动,我笑着说,“其实......那样子也挺好的。”
“好什么好。”
他用双臂把我箍紧,几乎带着埋怨和怒气,又像是依然在后怕那般。
那一夜。
后来久久无语。
我们只是紧紧地抱着,亲吻着,感受着对方。
但还好。
呼吸有温度,思念透着暖。
而这世间宽广。
大抵,总能容得下一方小小的榻,让我们躲进同一床被子里取暖。
原来所谓相爱的人啊。
到头来所求的,也不过就是这样。
但其实我是知道的。
即便是在梦里。
又或者,是在其他千千万万种可能的余生之中。
不管如何变换。
他都会一直一直,把我放在心上。
只要这么一想,我便已觉得心安。
于是就只伸出手来,轻轻拂过他终于沉沉睡去的眉眼。
“好好睡吧,大人。”
我笑着对他说道。
“不管多少次......我总是会等到你的。”
锦衣之下电视剧开播二周年纪念作
正文《年岁》及后续《岁岁年年》
全故事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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